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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America Holiday

时间:德累斯顿石板摧毁事件结束的一年后。


       Scepter4宿舍青云寮门口,冬日的暖阳热乎乎地烘着八田,他盯着鎏金璀璨的大门以及里面宽敞而精美的建筑,悄悄嗟叹着公务员跟打工仔的待遇差别,倚靠在为了搬运行李而特地从镰本那儿借来的摩托车上,回想起自己那简陋得连区域划分都没有的住所,不由得担忧起对方是否还记得曾经他们摸爬滚打勉强生存的苦日子。然而当看见慢吞吞走出来的伏见时,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抛到脑后,不等他走近,八田便嚷嚷开来:

       “你怎么东西这么少?”八田惊讶地看着伏见拉出一只小行李箱后就抬抬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你真的在这里住过几年吗?”

       这是一只不及伏见膝盖高的行李箱,顶多能装进几套可供换洗的衣物,再不外乎是笔记本之类的,想来日常用品一概都没有,简直不像搬家,倒像出门旅行。

       “宿舍里面什么都有,懒得买了。”伏见表示若非必要,无需(懒得)费事。

       “啊啊啊啊啊那怎么行!”八田皱起眉毛,扶额无语,“我还以为我总算把家里搞完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个大问题在后面……”

       “???”

 

       搬家的计划,从美国炎热的夏天,筹划到眼下飘雪的冬季。为何会经历如此漫长的时间,八田的理由是需要大扫除和置办像样的家具——“至少要到可以让妈妈还有实跟萌能来的程度。”八田如是说道,“不然妈妈过来了肯定要唠叨。”

       德累斯顿石板摧毁事件结束之后,八田即打算回去家里看看有没有出什么意外或受什么影响。那个家虽然自己这个“多余人”已经不可能回去了,但他并不讨厌看到弟弟妹妹妈妈和那个人健康幸福的样子。

       虽然处于人群密集地带,但事发之时继父和妈妈已经接到实跟萌并避难在家,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反倒是妈妈在看到许久没有联系的儿子时,一把抱住八田:“担心死人了!”

       母亲心有余悸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由神经元传播震动到他的大脑,他才惊觉似乎应该被担心的反 而是自己,那次事件之后自己忙于帮助安娜和草薙整顿吠罗舞,根本没想过要向妈妈这边报个平安,终端来电话也一时忽略了。一边的实和萌两个人也泪眼朦胧地抱着哥哥,眼看着都要“决堤”了,他连忙略显笨拙地一个一个哄他们:“哎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哎哟!(妈妈狠狠地锤了他一下)嘶痛!啊没有没有我不痛!别哭!萌你看哥哥一点事情都没有啊还能抱起你呢看!”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八田总算让家人们冷静下来。

       “美咲,至少住在哪里告诉妈妈,或让妈妈过去看看,可以吗?”弟弟妹妹把八田拉进屋内安置在沙发上后,妈妈开口道,“要是发生了什么,我也有地方去找你。”

       妈妈语气里透露出异于往常的犹豫与不安,八田微微转过头,能看到几丝鬓角上的白发。

       “唔……”八田回想起那个由于鲜少回去,回去了也基本上只是睡一觉就走,几乎没有怎么布置过的小阁楼,感到有些头疼,“去看倒是可以去看的啦……等我……对了,等我的滑板比赛结束之后再带你们去吧!对!”深知如果此时拒绝的话妈妈反而会更固执的八田用起了缓兵之计,“接下来可是要特训的,时间可是很紧的,恩!”

       于是这一比赛,就比到了孟夏七伏天。从美国回来后,八田便连同伏见要搬到他这边一起住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妈妈自然对于有一位如此可靠的舍友(对于这一点八田表示很不服)表示安心,却也不得不担心自家粗心眼的儿子会不会委屈麻烦了人家,别的不说,治安机构的公务员住宿调动绝非易事。

 

       治安机构的公务员住宿调动确实本不容易,为应对突发事件的机动性考虑,Scepter4规定击剑机动课特务队队员如无特定理由,务必居住于青云寮宿舍。而自从德累斯顿石板摧毁,力量消失后,Scepter4恢复正常办公,多处理石板摧毁之后爆发的异能者混乱现象,但大规模的动乱如氏族之争等基本销声匿迹,强制政策多少宽松了一些。尽管如此,伏见仍旧为自己的请示如此轻易而快速地批准下来感到惊讶。

       “伏见君难得有肯跟着一起住的舍友,我怎么会卡着批准不放呢?”室长笑得慈祥,“爸爸我一直很担心伏见君的人际关系呢。”

       “……爸爸?”伏见一脸嫌恶。

       “总之,要学会跟舍友打好关系哦,毕竟,那是你一开始便选择的道路。”室长镜片后的眼睛对上疑惑的伏见,令人熟稔的意味深长,而后勾唇轻松一笑,“没什么,祝你乔迁顺利。”

 

       本应担负重任的摩托车轻轻松松地载着两人外加一个小行李箱,一路裹着寒风,朝着八田的住所飞奔而去。这个住处自然是很久之前两人第一次出来租的所谓秘密基地,秘密基地里的小阁楼自然还在,第二层的床铺即便没人睡了,至今也都没有拆掉,八田倒是没在上面堆放东西,盖了层防尘布,揭开来枕头被子整整齐齐。

       但也就只剩下床铺了,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已经几乎销匿,即便是伏见搬走之后剩下的,也大多因为过于陈旧而在大扫除时被扔掉了。是的,八田选手在度过了多年得过且过的居家日子里,初次开启了大扫除兼置办家具的副本,并最终完成“至少可以让妈妈还有实跟萌能来的程度”的成就。

       大BOSS倒地了,身后的绿皮小怪猝不及防地跳出来捅他一刀。

       八田没想到搞完了自己的一份日常用品后,还得陪着某人另买一份。杯子碗筷以及牙膏牙刷毛巾一类日常用品等等进行换新或添购之时,他考虑着伏见那边应该也会有自己的一份,便不敢自作主张。如今看来这主压根就没有过,听口气一概是使用青组宿舍的统一分配,是该怪自己事前没问清楚,没想到的是这人真的彻底“两袖清风”地搬进来。

       但这次八田选手决定不GG。

 

       伏见刚进门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这间在记忆里快要模糊了的住处,印象中永远是灰暗的、空荡荡的,仅有的色彩,是电脑屏幕的微微荧光,以及眼角余光里的八田或笑或恼的表情。如今,这间本是一进门便能望到尽头的豆腐块状小阁楼,因突然闯入的光线而豁然开朗,伏见修长的影子从玄关崭新的地垫上面摆放着的一双暖橘色拖鞋,延伸到尚算整洁的架子、有着浅浅裂痕的暖桌,最终落在暖桌上一盘摆放如金字塔的橘子,有风扬起素净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陌生而又暖和的味道,说不上奢华,处处透露着庄重与期待。

       “……”想起之前八田信誓旦旦的模样,伏见内心不由得一动。

       架子上密密麻麻如马赛克般的色块吸引了伏见的目光,细细一看,是整整一排老旧的游戏碟,两个连接线被拧成一股,按键几乎褪色的游戏手柄安静地躺在中间。

       处于震惊状态的伏见尚且还未回过神来,便被八田接手过行李,拉出家门,直奔超市。

       路上。

       “……去哪里?”

       “兄弟,你不用喝水吗?不用吃饭吗?不用洗漱吗?”连珠带炮的问题自八田口中蹦出。

       “可以先用你的…….”

       “不可以!”

       “…….”

 

       天气晴冷,裹个围巾出门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地上一层薄雪被快步行进的八田踩得咯吱咯吱响。伏见觉得雪反射过来的阳光有点刺眼,索性半眯着眼睛跟着眼前人慢吞吞地踱步,在对方的背影即将离开视线的时候再加紧步伐赶上去,如此反复。

       周末的超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隔开了一片一片的区域。两人直奔目的地,来回逛过几个货架之后,八田总算真正认识到这个人没什么日常用品,真的不是因为够用,而是因为懒。

       “买一样的吧。”伏见拿起一个玻璃杯,记忆力优异如他几乎记住了屋内日常用品的样子。

       “不行!会弄混的!”

       “那买另一个颜色的不就行了吗?”

       “你就是懒得挑是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属性的?!果然是天才的光芒太耀眼给遮掩掉了吗?!八田选手抓狂中。

       生气的表情一直贴在八田脸上就没打算下来过。似乎是吼累了,他闭了闭眼睛,垂下头,叹了口气,“唉,你就不能有点参与感吗?好歹那也是你要用的呀。”

 

       “买款式一样的,不也挺好的吗?”伏见歪着头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样就比较像家了。”

 

       一直挠得人恼火的绿皮小怪这时化成暖乎乎的一滩温泉,熨帖得人即便是在隆冬,也能头顶冒热气。

       “你呀,至少也要自己挑一样吧。”八田选手红着脸,选择负隅顽抗。

       “恩…….那,要不要重新买一个帘子?”伏见妥协。

       “为什么?”

       “床帘不是白色的吗?感觉好像医院。”

       “别胡说!”八田狠狠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胳膊,“我……我就是因为不知道该选什么颜色才都选白色呀!”

       “是是是,怪不得窗帘和床帘看起来就像一块布剪出来的。”

       “……”

 

       看着面前越积越高的一堆东西,八田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路过食材区,八田挑选了几盒肥牛还有羊肉,开始对蔬菜下手,说是今晚打算弄个火锅庆祝一下。伏见一边点头一边悄悄地把购物车里的水果罐头拿出来扔回去,觉得自己没把蔬菜也扔回去已经仁义尽致了。

       小阁楼里,穿着蓝色拖鞋的脚和穿着橘红色拖鞋的脚在厨房与暖桌之间来回穿梭,处理好的食材被一碟一碟地摆放到暖桌上,皆众星拱月般地围绕在渐渐煮沸的火锅旁边。

       咕嘟咕嘟作响的火锅一揭开,腾起的烟雾糊了两人一脸,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下筷子的速度,不一会儿,锅内仅有的空间已被攻城略地。伏见早就把眼镜摘下来,“劳累”了一天的他对着吸满汤汁而软化鲜嫩的牛肉大快朵颐的间歇偶尔吃几口八田夹给他的蔬菜,两人相顾而言地吃了一阵,才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

       “挺久没吃火锅了。”

       “肯定是因为你不合群才没叫你一起吃的!火锅要一群人一起吃才好吃!”八田一针见血。

       “这个暖桌居然还能用。”伏见不置可否地转移了话题。

       “对吧,保存的还不错吧!”

       “恩。”

       “先说好啊,这里可比起你们Scepter4的宿舍差多了,你别一会嚷着住不惯。”

       “别忘了,我第一次住进这里之前,老家可是比青云寮大多了。”伏见漫不经心地回道。听到“老家”一词,八田不由得细细观察着伏见的脸色,后者的脸色一片平静,仿佛在阐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你……”八田踌躇着,“你老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我哪知道。”伏见耸了耸肩,显然他本人毫不在意。

       八田不由得回忆起回去时妈妈惊惧担忧的声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回去看看吗?就,告诉妈妈自己过得挺好的之类的……啊,如果讨厌的话就算了,当我没说!”

       “没必要。”伏见轻轻地回道,“我不需要去告诉她,她也对我没兴趣,正好,我也对她没兴趣。”

       “……这样。”

       八田以前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他,现在才想起来,自结识之后,接踵而来的纷乱让他并没有时间或者心思去深挖对方,或者说那时候的他根本不在意伏见有什么样的家庭背景,唯有那个在雨雾中明明还发着高烧,却坚持光着脚站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口目送他离去的男孩的身影牢牢地印在脑海里,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自心里生根发芽而出——“他终将离去,而我定会相随。”——在动荡难安的时光里,偶尔回想起来的八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对自己的预感,也是对伏见的坚强与决绝。而今一切尘埃落定,这位往后恐怕再也不舍得任他离去的人,到底曾经有着怎样的家,妈妈是怎么样的,爸爸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不在了,会不会想念以前的生活……他开始变得想知道,就像想要了解一阵风的来处,只是为了可以成为他疲倦时的依靠。

       “反正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用想太多。”消灭掉最后一块肉,伏见补充道。

       “诶?”

       “这世界并不是只有爸爸妈妈才能算是家人,只要我认定谁是我的家人,那就是。”

       “恩……”思索片刻的八田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笑逐颜开,“恩!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家人的!”

       “笨……”伏见一脸果然如此,往后缓缓躺下,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猿比古,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直接跟我说哦。”

       “恩,确实有些事情如果不直接说的话你这个笨蛋是听不懂的。”

       “什……!”八田震怒,“我也不是什么都听不懂好不好!你倒是举个例子说来听听啊!”

       “比如……”伏见转过头盯着他沉吟了一会,轻声道:

 

       “我喜欢你。”

 

 

       日后谈。

       青云寮食堂内。

       “啊啊啊啊啊我刚刚看到伏见先生跟吠罗舞的八田鸦,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了!买!菜!啊!”大厅回荡着道明寺夸张的嚷嚷声,“我是眼睛还是神经出了什么问题吗!!!!!”

       “诶诶诶诶诶诶伏见先生吗?!那个能在食堂解决绝不外出的伏见先生吗?”布施加入。

       “那个忙起来能把罐装咖啡当饭吃的伏见先生吗?!”日高支援。

       “那个根本就不知道生活为何物的伏见先生吗?!”榎本补上最后一击。

       一时喧闹,风头无二。

       “喂喂喂越说越过分了,人家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什么印象…….”秋山扶额。

       “但是啊,你不也这么觉得吗?”问题儿童四人组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聚焦到在旁边安静吃饭的秋山身上。

 

       “恩……我想伏见先生只是找到能一起好好吃饭的人而已啦。”

 

 

 

 

后记:

       “他终将离去,而我定会相随”——这是我自己加上去的,指的是在八田脑海里的那幅景象中,伏见透露出的格格不入、渴望脱离与对温暖的渴望,以及八田对他所展现出的宽广世界的着迷。这两位的惺惺相惜互相取暖是我一直无法忘怀的景象,私心加上这一句,愿他们如风中褪去绒毛的苍鹰,傲然独立,而又能彼此依靠。

       PS:及膝高的行李箱真的只能装几件衣服和书本之类的,亲身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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